阳宅风水之于阴宅堪舆书籍,其影响并非简单的理论挪用,而是一种基于现实需求、阅读习惯乃至商业逻辑的深层重塑、究其根本,在于二者服务对象的根本差异、阴宅求“一线”,即龙穴之点,福泽后世百代,其事关重大,非轻易可动,故其学问精深、秘而不宣,古籍多以隐语、图诀流传,非师徒口传心授难以窥其堂奥、阳宅则求“一面”,关乎居者一户一室之安康顺遂,调整灵活,人人皆有需求。
正是这种广泛的需求,使得阳宅风水书籍的市场远大于阴宅、著书立说者,为求普及其学,必须将繁复的堪舆理论进行简化、通俗化、此举对阴宅书籍产生了直接的冲击、过往阴宅典籍中,“寻龙点穴”、“察砂辨水”等核心章节,动辄涉及千里山脉、百里水文,其论述宏大,非专业人士穷尽一生精力亦难通晓、而阳宅书籍为了让读者能快速上手,便将这些宏观概念“降维”应用、例如,将连绵的山脉比作城市中的建筑群,将河流比作道路,室内的一张书桌、一具沙发,也被赋予了“青龙”、“白虎”的属性。
这种“降维”的写法,虽便于理解,却也消解了阴宅堪舆的严谨性、当读者习惯了这种“万物皆可为风水”的简易逻辑后,再去阅读真正的阴宅古籍,便会感到枯燥与隔阂、为了迎合已经形成的阅读市场,新编的阴宅风水书籍,也不得不借鉴阳宅书籍的写作手法、作者们开始用大量阳宅的微观比喻,去解释阴宅的宏观格局、譬如,在论述墓穴的“明堂”时,不再仅仅引述古诀中对山水环抱的要求,反而会用阳宅中“客厅要开阔”的道理来类比,以求读者能够迅速建立概念、这使得阴宅之学在传承过程中,其原始的、与大地山川深度结合的内核,正被一种更现代、更“室内化”的思维模式所替代。

理论体系的混用与嫁接,是另一个显著影响、峦头与理气是风水学的两大支柱、阴宅之峦头,看的是山川形势的生死起伏,是地气的凝结之处、阳宅之峦头,则更多关注房屋周边具体可见的建筑、天桥、尖角等形煞、当代的风水书籍,特别是面向大众的读物,往往将二者混为一谈、书中会用分析室内摆设犯“角煞”的逻辑,去论述阴宅周遭的某个塔尖或电线杆的影响、这种做法,使得阴宅风水分析的起点,从对“龙、穴、砂、水、向”的整体把握,退化为对孤立“煞气”的被动规避、理气方面,如玄空飞星、八宅等原多用于阳宅布局的理论,也被大量移植到阴宅风水中,用以推算墓碑朝向、安放时间的吉凶、这导致许多新派的阴宅书籍,看似体系完备,实则已失“乘生气”之本意,更像是在进行一种脱离了土地本身的数学运算。
城市化的进程,是加速这一影响的催化剂、古人有广阔的土地去实践“寻龙”之术,今人多居于重楼叠宇之间,身后事亦多归于公墓、公墓的格局是统一规划的,留给个人选择的,不过是方寸之间、在这种现实面前,传统阴宅书籍中那些关于如何“格龙”、“立向”于广阔天地的论述,显得不切实际、相反,阳宅风水学中关于小环境、小太极的布局理论,如如何在一间公寓中进行风水调理,则恰好可以无缝对接到公墓选址中、如何选择排、号,如何处理前后左右墓碑的相对关系,如何绿化等等,这些都更接近阳宅风水处理邻里关系、室内布局的思维、现代的阴宅风水书籍,其内容重心被迫从“寻龙”,转向了在既定格局内的“趋吉避凶”,其理论框架与写作范式,已然全面向阳宅书籍靠拢。
最终,这种影响体现在“气”的观念演变上、阴宅所乘之“生气”,是地脉中凝聚的、绵长而深沉的能量,讲求的是“藏风聚气”、阳宅所论之“气”,则更多包含了空气流通、光线、磁场乃至人的心理感受等复合因素,是流动的、为人所直接感知的、阳宅书籍的流行,使得“气”的概念变得更加具体、更加生活化、当这种观念反作用于阴宅书籍时,对阴宅“生气”的描述,也开始从形而上的地气,转变为可以被量化的、如“负离子含量”、“磁场强度”等具象指标,或是用更通俗的“环境是否优美”、“是否安静”等阳宅标准来衡量、这固然有其积极的现代化诠释意义,却也在无形中,让阴宅风水学失去了其最神秘、最根本的哲学根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