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音灵签百首,流传千年,解人困惑,抚慰人心、然其中一签,却牵扯出一段千古公案,将矛头直指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,而这背后的“主谋”,竟是晚唐那位牢骚满腹的诗人,罗隐、这便是民间津津乐道的“罗隐归咎越王”之说,一则看似荒诞不经的传说,却深刻地剖析了人性中的失意、愤懑与归咎情结。
罗隐其人,才华横溢,却时运不济,一生“十上不第”,在科举的独木桥上屡战屡败、他的诗文,锋利如刃,讽刺辛辣,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现实不公的愤慨与自嘲、“我未成名君未嫁,可能俱是不如人”,寥寥数语,道尽了天下失意者的心酸与无奈、正是这样一位怀才不遇的文人,其内心积郁的块垒,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、他没有选择怨天尤人,却将目光投向了千年前的历史人物——越王勾践。
传说罗隐在某座香火鼎盛的观音庙中,亲手写下了一支下下签的签文、当有人不幸抽中此签,询问解签的庙祝时,庙祝便会道出这段缘由、罗隐认为,天下读书人之所以要经历科举的痛苦折磨,世间之所以充满无休止的竞争与机心,其始作俑者,正是那位忍辱负重、最终复国的越王勾践。
为何是勾践?因为勾践的故事,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关于“忍”与“争”的极致范本、他“卧薪尝胆”,将个人的荣辱与国家的存亡紧紧捆绑,用近乎自虐的方式磨砺心志,最终三千越甲可吞吴、这个故事,被后世奉为坚韧不拔、奋发图强的典范、可在罗隐看来,勾践这种不甘于命运安排、凡事皆要强争到底的精神,恰恰是世间苦难的根源。
在罗隐所处的晚唐,社会动荡,阶层固化,读书人想通过科举改变命运已是难上加难、他或许认为,若非勾践开启了这种“人定胜天”的偏执先例,世人或许能活得更安逸、更顺遂、大家安于天命,各守本分,也就没有了这许多的欲望、挣扎与求之不得的痛苦、勾践的成功,树立了一个太过耀眼的标杆,让后世无数人都被卷入这场永无止境的功名追逐之中、他不仅自己活得辛苦,还为后世定下了一个“内卷”的基调。

于是,罗隐便将自己的十年落魄,将天下读书人的辛酸,都归咎于这位越王、他借观音灵签这一神圣的媒介,将自己的愤懑刻印其上,让每一个抽到下下签的失意者,都能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:你的不幸,非你之过,而是源于千年前勾践种下的“因”。
这则传说,看似是对越王的无理迁怒,实则是一种高明的心理转嫁、它巧妙地利用了人们在遭遇挫折时,急于寻找外部原因来减轻内心痛苦的本能、当一个人在事业、情感上屡屡受挫,求神问卜,得到一支下下签时,内心必然是沮丧的、若被告知这并非自身能力或品德问题,而是一个历史的“锅”,由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来背,那么这份失落感便会得到极大的缓解、这不再是“我”的失败,而是“我们”共同承受的历史遗留问题。
从这个角度看,罗隐归咎越王的故事,其实是对观音灵签本身功能的一种深刻解读、灵签的目的,从来不只是简单地预示吉凶,更重要的是提供一种心理慰藉和行为指导、那支由罗隐“杜撰”的下下签,看似绝望,却蕴含着一种独特的慈悲、它告诉抽签者,你的痛苦我看见了,你的失意我理解,甚至为你找到了一个可以埋怨的对象、这种共情,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疗愈力量。
它也引导人们去反思、当我们将失败归咎于勾践的“好胜”时,是否也应该审视一下自己内心的欲望与执念?我们所追求的,究竟是真正的理想,还是被世俗成功的标准所绑架?罗隐的牢骚,像一面镜子,照见的不仅是晚唐文人的困境,也照见了千年后每一个在竞争压力下感到疲惫的灵魂。
“罗隐归咎越王观音灵签”的故事,早已超越了其真伪的考证、它成为一种文化符号,寄托着人们对命运的无奈、对竞争的厌倦,以及对个人失败的合理化想象、它让冰冷的签文变得有温度、有故事,也让高高在上的神佛世界,沾染了一丝属于文人的、酸楚又戏谑的人间烟火气、或许,在某个辗转难眠的深夜,当我们感叹时运不济时,也会在心中对那位卧薪尝胆的越王轻轻说上一句:皆因你起、这声叹息,既是推诿,也是一种与古人、与无数同路人跨越时空的遥相慰藉。